8月1日,滴滴、優步合并傳聞的靴子終于落地,滴滴出行宣布與Uber全球達成戰略協議,滴滴出行將收購優步中國的品牌、業務、數據等全部資產在中國內地運營。雙方達成戰略協議后,滴滴出行和Uber全球將相互持股,成為對方的少數股權股東。Uber全球將持有滴滴5.89%的股權,相當于17.7%的經濟權益,優步中國的其余中國股東將獲得合計2.3%的經濟權益。
滴滴與優步的合并對二者自然是利好。去年優步為爭奪中國市場花費了10億美金,市場占有率更高的滴滴燒錢的規模只會更大。作為市場占有率最高的兩家網約車平臺,合并之后就沒有必要再為爭奪市場份額而較勁、血拼,不要說漲價,至少可以減少或停止對司機、對乘客的補貼,增加收入是必然的,Uber全球也能從持有的滴滴股份中獲利。
對于滴滴、優步合并的最大質疑來自于是否構成壟斷,以及由此可能產生的價格上漲、不平等競爭。根據中國IT研究中心(CNIT-Research)發布的《2016年Q1中國專車市場研究報告》,一季度專車市場的訂單市場份額情況為:滴滴專車85.3%,優步中國7.8%,易到用車3.3%,神州專車2.9%,滴滴與優步合并后一季度的市場份額高達93.1%。我國《反壟斷法》規定“具有或者可能具有排除、限制競爭效果的經營者集中”屬于壟斷行為,“經營者集中具有或者可能具有排除、限制競爭效果的,國務院反壟斷執法機構應當作出禁止經營者集中的決定。”經營者集中包括三種情形:第一,經營者合并;第二,經營者通過取得股權或者資產的方式取得對其他經營者的控制權;第三,經營者通過合同等方式取得對其他經營者的控制權或者能夠對其他經營者施加決定性影響。審查經營者集中要考慮參與集中的經營者在相關市場的市場份額及其對市場的控制力,相關市場的市場集中度,經營者集中對市場進入、技術進步的影響,經營者集中對消費者和其他有關經營者的影響,經營者集中對國民經濟發展的影響等。8月2日,商務部發言人就滴滴、優步的合并表示:“按反壟斷法規定申報條件和國務院關于經營者集中申報標準的規定,經營者都應事先向商務部申報,未申報的不得實施兼并。”“滴滴和優步中國合并還得申報,不申報的話,往下走不了。”
根據《反壟斷法》,市場集中度是判定是否構成壟斷的一個主要指標。但是使用市場集中度指標,需要合理的確定相關市場;判斷是否構成壟斷,怎么劃定市場的范圍很重要。對于網約車來說,既可以把網約車平臺或者專車出行服務作為一個市場,也可以把所有的出租車都納入進來算作一個市場。就前一種市場范圍而言,滴滴和優步的合并顯然已經構成壟斷;對于整個出租車市場范圍而言,滴滴和優步合并后所占的市場份額應不十分顯著。但是如果考慮到網約車合法化新政的影響,無論市場范圍怎么劃,滴滴、優步的合并都很難擺脫壟斷的帽子。7月28日,《國務院辦公廳關于深化改革推進出租汽車行業健康發展的指導意見》(國辦發〔2016〕58號)與《網絡預約出租汽車經營服務管理暫行辦法》(交通運輸部令2016年第60號)公布,明確了網約車的合法地位。新政的出臺將對出租車行業產生巨大的影響。
目前我國網約車平臺大致有兩種模式:一種是以滴滴、優步為代表的純平臺模式,即只運營平臺而不擁有自己的車輛、司機(以下稱“開放平臺”);另一種是以神州專車、首汽約車為代表,既做平臺,又擁有自己的車輛和司機,但平臺不對外部車輛和司機開放(以下稱“封閉平臺”)。網約車合法化的政策對于開放平臺模式無疑是巨大的利好,而封閉平臺符合原有出租車運營規定的合法資質優勢將不復存在。在新政的影響下,網約車平臺或專車出行的市場集中度將會進一步集中。
盡管滴滴、優步合并后的其他競爭者也存在通過補貼、價格戰等方式爭奪用戶、擴大市場份額的可能性,但網約車市場存在著巨大的用戶獲得成本和用戶轉換成本。對于網約車平臺企業來說,獲得一個新用戶(即首次安裝app并使用)的成本達到100元甚至更高,爭奪市場份額也在靠持續的補貼。財大氣粗如優步已經不堪忍受持續的虧損,規模小得多的易到、神州專車靠強力補貼爭奪新用戶、搶占市場份額的力度、持續性和效果都值得懷疑。盡管網約車平臺不像操作系統等典型的互聯網產品存在著顯著的網絡效應和巨大的轉換成本,但對乘客來說,由于網約車平臺平臺的用戶體驗、使用習慣等方面的原因,轉換成本依然存在,特別是對于高端客戶來說,目前已經不算高的補貼力度已經很難影響他們的出行選擇。
網約車合法化政策對于傳統的出租車公司還將產生顛覆性的影響。在新政下,面對網約車對車輛、司機、乘客的全方位競爭,傳統出租車公司很可能最終走向消亡,所有出租車司機掛靠到網約車平臺,網約車平臺成為事實上的虛擬的出租車公司。如果沿著這一趨勢發展,網約車平臺或專車市場將與出租車市場高度重合起來,在網約車市場上的壟斷也就構成了在出租車市場上的壟斷。
所以滴滴、優步合并后,高度集中的市場格局很可能不但會固化,還會進一步強化。
一般而言,對于一個新興行業,最初只有個別或少數勇于創新的企業率先推出新產品(服務)、新商業模式,市場是高度集中的;市場的巨大潛力會吸引眾多新的進入者,從而降低市場的集中度。從這個意義上來說,由于市場還在發育當中、存在很大的不確定性,2015年滴滴和快的的合并還不好說是否形成市場勢力、限制了競爭。那么當市場發展前景比較明晰、市場格局比較穩定的情況,滴滴與優步合并后很可能對市場競爭造成負面影響。2009年初,商務部曾以會影響或限制競爭為由,未通過可口可樂并購匯源的反壟斷調查。這是《反壟斷法》自實施以來首個未獲通過的案例。如果說碳酸飲料都能算多一個相關市場、可口可樂與百事可樂雙雄并立的的格局都能算作具有支配地位的話,市場占有率超過90%的專車市場有什么理由不算作壟斷呢?
滴滴、優步合并的一個主要理由是持續的巨額補貼使企業已經無法承受,對行業發展產生不利影響。實際上,持續的補貼是滴滴、優步以及其他網約車平臺企業形成的一種囚徒困境。當網約車背后的資本方都支撐得起時,雙方均補貼的囚徒困境是一種均衡;當巨額補貼無法承受時,不再補貼又會成為一種新的均衡。持續的虧錢肯定是無法長期持續的,即使滴滴、優步不合并,整個行業也會走向不依靠補貼而靠更好的服務、體驗競爭的道路。網約車的合法化使網約車市場的發展前景變得清晰起來,隨著加盟司機的增加、對傳統出租車的替代以及居民出行習慣的改變,網約車平臺的錢景也更加可期。
如果滴滴、優步能夠通過反壟斷調查,那么如何判斷這樣一家市場占有率超過90%的公司是否存在濫用市場支配地位的行為也是個問題。以《反壟斷法》中規定的濫用市場支配地位行為之一“以不公平的高價銷售商品”為例,《網絡預約出租汽車經營服務管理暫行辦法》規定“網約車運價實行市場調節價”,本質上就是由網約車平臺定價。而且網約車平臺執行的不是單一價格,在用車高峰時期可以根據供需關系動態加價。無論是網約車平臺的定價機制、還是高峰加價機制的原則、標準并不清晰,這也對未來的行業監管提出了更大的挑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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